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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又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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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又起(一)

武周通天二年六月初二卯時。

是夜,暴雨傾盆而下,不時有雷鳴之聲隆隆響過,偶有一線雷光游龍般從天空中掠過,讓人的心情也不自覺煩躁起來。

陳櫻躲在廊下中小心翼翼地望著佛堂前的看守者,她的養母陳芳華不知什麽原因被另外三位當家關在佛堂中已有三天了,又命護衛嚴加看守,哪怕是她也不準進去探望,對外只說中了邪需要靜養。

可陳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陳芳華雖素來信佛,但並不是有多癡迷的人,去廟中上香多半是給她們祈福,陳櫻也悄悄問過柳檀香,她雖沒明說因為什麽把陳芳華關起來,卻也顧左右而言他,敷衍了事。陳櫻心中掛念養母,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趁今夜雨大,掩蓋聲音,方便自己躲過護衛。

聚芳樓的護衛並不是吃素的,個個都有一身鋼筋鐵骨,陳櫻見過他們能徒手劈斷有三尺粗的的大樹,並不覺得自己是對手,因此她在等待一個機會。

......

轟隆!又一聲雷鳴響過,天地間霎時震動起來。

就是此時!陳櫻借助兩班護衛交接之際,利用雷聲掩護,身形如貓兒一般悄無聲息得掠進佛堂之中,沒驚動任何一個人,這是她小時候流浪時練就的把戲,這兩年沒再用過,沒想到竟還記得。

等她進入佛堂之中才發覺額上已布滿細汗,陳櫻沒有放松警惕,屏息細聽了一會兒,發現外面護衛並未示警,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佛堂內燈光已暗淡下來,陳櫻本以為陳芳華已經就寢,沒想到她竟跪在蒲團上,一言不發。

陳芳華聽到有人闖入,下意識想叫人,卻覺的擅入之人身形頗為熟悉,那聲驚叫就堵在喉嚨裏,定眼一看,發現是陳櫻,還沒來得及說話,眼眶就已通紅,陳櫻輕手輕腳地向她走過來,對她說:“阿娘,我來看你了。”

許是再也忍耐不住,陳芳華將她抱在懷裏,淚水悄無聲息的流下,悶聲道:“好孩子,你不該來這,太危險了,你有這份心,阿娘就知足了。”

“阿娘,她們為什麽要將你關在這?我向四姨求了情,她都不讓我來看你,”陳櫻關切地問道,陳芳華松開手,並未回答她的話,只是緩緩搖頭,“阿娘沒事,你的心意阿娘知道了,就當沒這回事,等一會兒就離開吧,別讓人發現了,也別再來找我,”聲音隱隱透出悲意。

“阿娘!你被關在這裏這麽久了,我怎麽能放心,我再去向大當家求求情,”“別去,孩子,大姐她心如鐵石,又怎會為旁人幾句話改變心思,你別徒惹了麻煩在身,快回去吧,阿娘沒事,你多照顧自己。”

陳櫻聽了她的話,也無可奈何,只得點頭,陳芳華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對她道:“我一生所珍視的人只有你們幾個,哪一個我都不想放棄,只是四妹她...”陳芳華一頓,沒再往下說,催促道“快走吧阿櫻,再遲了就不好出去了。”

沒等二人告別,門前的鎖鏈已嘩嘩作響,好似有人要開鎖,陳芳華並不慌亂,將陳櫻藏在香案之下,示意她不要出聲,又跪回蒲團上,抹去臉上淚水,恢覆了一貫的古井無波。

門吱啦一聲推開了,來者是手提食盒的柳檀香,她望著跪在蒲團上的陳芳華,張嘴想沖她說什麽,到底沒開口,柳檀香將食盒放在桌上,取出火折子將屋中蠟燭一一點了,又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香案上供著的彌勒佛,佛像的眼神無喜無悲,靜靜地註視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柳檀香漫無目的得想到人們篤信神佛是為了有更好的來世,可自己這樣的人真的能有來世麽,合該下十八層地獄吧,她心中自嘲一笑,緩緩開口道:“你還是要跟大姐做對,你知道她的性格,只要她想做的,沒人能阻止她,哪怕我們為她賣命多年,她那天是想殺了你的,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柳檀香聲音充滿疲憊,提起這位相伴多年的義姐,語氣並無親昵,倒是充滿諷刺。

“檀香,我從未想過要同大姐作對,我是想救你們,聚芳樓是我們四人親手建立的,是我們畢生的心血,我不能讓大姐為了自己的野心讓聚芳樓陷入萬劫不覆之地!”“就憑你?”柳檀香諷刺道,“她與王庸合作多年,借助王庸與金州知州的關系方才在金州站穩腳跟,有了今天,最後他的下場你不會不知道吧,”藏身香案之下的陳櫻聽了這番話,手下意識握緊了,她知道知縣王庸是意外而死,還成了清平縣百姓的飯後談資,沒想到竟是被大當家所害。她不由得屏息細聽起來。

“可總要有人阻止她,不是麽,檀香,跟在她身邊不會有好結果的,她對我們的恩情,我們已用了半生還盡了,若任由她一錯再錯下去,誰都會被她拖進地獄,”陳芳華緩緩起身,轉過身望著她,在滿屋燭火的映照下,目光竟如灼灼烈火,燒的她幾乎無地自容,片刻後柳檀香才苦澀道:“地獄?哈哈,我不已經在地獄裏了麽,染上阿芙蓉的滋味比起地獄諸刑罰也好不了多吧,三姐,你還有救,而我已經沒了。”

“我查過醫術,阿芙蓉並非無藥可救,只要我們......”,“夠了,只要跟在她身邊,我就不可能戒了阿芙蓉,而我也根本離不開她,她怎麽可能讓知道自己諸多秘密的人逃離掌控,二姐對她忠心耿耿,她不也一樣堤防著二姐,更何況是我們,三姐,醒醒吧,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更何況是季搖光!去跟大姐求求情,把賬簿給她,她還會給你生路的。”

陳芳華沈默良久,緩慢卻堅定的搖頭,柳檀香見她冥頑不靈一心想尋死,幾乎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是不是裝了石頭,陳芳華卻轉頭望向供奉的佛祖,“已經二十年了,聚芳樓建立已經二十年了,我至今還能它剛掛上牌匾的樣子,我們都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沒有任何人能阻攔我們,”陳芳華一番話也勾起了柳檀香久遠的記憶,沒再同她爭論,和她一起望著目光深遠的佛祖。

二十一年前,蘇寒衣尚且是金州榜上有名的匪首,沒人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落草為寇,更沒人知道她是因為什麽要金盆洗手,利用自己多年搜刮的金銀財寶在清平縣建立了自己的幫派聚芳樓,不是沒人檢舉過她匪類的身份,都被王庸一一壓下,王庸利用自己在金州的關系幫助蘇寒衣將勢力一路擴張至金州,蘇寒衣則給王庸提供數不清的錢財,王庸方才能升任長安縣尉,從清平縣令到長安縣尉,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王庸卻貪心不足自以為蘇寒衣已在自己掌控之下,勒令蘇寒衣給予他更多銀票,蘇寒衣豈是任由人拿捏的軟柿子,等到時機成熟後,在王庸拿到就任文書時,就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得死在了就任路上,給予人希望再將其打碎是蘇寒衣最擅長做的事,沒了這礙事人,她正準備物色新的傀儡,卻不曾想來了季搖光這只攔路虎。

而二當家安成君早年曾是長昌鏢局大小姐,而後被仇家半夜下毒,舉家被屠,僥幸逃過一劫,淪落為乞,被蘇寒衣所救,蘇寒衣教她拿起刀,最終紮進了仇人的心臟,為了報恩,她便留在了蘇寒衣身邊,為她不知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直到現在。

至於陳芳華和柳檀香二人原是金州教坊司之人,因家境貧寒就被買入教坊司學藝,陳芳華善舞,柳檀香與香料一途頗有天賦,二人自入教坊司開始便相依為命,只希望有一日攢錢為己贖身過安寧的日子,未成想柳檀香被人偷偷染上阿芙蓉,一日不吸便痛苦難耐,阿芙蓉又價比黃金,又是二姐妹能承擔的起的,就在陳芳華一籌莫展之際,蘇寒衣卻為她們二人贖身了,又答應為柳檀香找能治好她的大夫,條件是她們二人為她賣命,陳芳華別無選擇,只能答應她。

起初蘇寒衣告訴她們自己想建立一個自己的幫派,不被任何人掌控自己的命運,語氣情真意切,陳芳華和柳檀香都是知恩圖報之人,且聽了這話也難得心熱起來,安成君更是別無二話,四人義結金蘭,於清平縣買下了一座小小的樓閣,起名“聚芳”,可想創立一個幫派並非想象中那般簡單,蘇寒衣的身份又讓人不齒,幾人費勁心思為聚芳樓牽線,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看著聚芳樓一步步壯大起來,可蘇寒衣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她也不知道,或許從未變過,只是自己從來不曾看清楚過她,而後二十年的時光逝過,聚芳樓已成長為在聞名四方的大門派,無人能撼動,可她們曾經的願望已再不可能實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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